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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旧梦|丕甄情人节24h】19:00 散步到半夜可能涨潮

*双视角

*来自@封鄢的笔记小号 老师约的美丽人设,大家请吃原帖指路👈 

  


  与志怪故事里刻意为之的情节并不一样,曹丕并不是甄姬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但他是第一个让甄姬觉得很奇怪的人类。


  很久很久以前,古老的王朝开始了长久的战争,战马、长矛、士兵、鲜血,战争是烧掉一切的大火。王位上的陛下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来支持这台机器运作下去,但连年的征战已经快要耗尽王朝最后的财富。


  在这个难捱的时刻,陛下想起了古老的传说,鲛人的眼泪能够化作最明亮剔透的珍珠。这些珍珠不仅价值连城,还能为王朝带来巨大的希望。


  陛下决定派遣他的儿子去捕捉鲛人,获取鲛人的眼泪。年轻的王子经过几天几夜的航行,终于到达了鲛人出没的海域。他在海上漂泊,日复一日,但鲛人始终不见踪影。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甄姬旁边的鲛人甩了一下尾巴,点点头,说:“我们之中是不是有一个愚蠢的同类愿意用自己的声音去换一双行走不便的腿,然后变成泡沫了?”


  “不,他换了一片海域继续捕捉。”讲故事的鲛人做了个向上的手势,说:“你抬头看看。”


  一圈鲛人纷纷抬头,水面上一个巨大的黑影正缓缓移动,后面跟着密匝匝一片纺锤形状的小船,森然的船锚扎进海水,在深海里投下一片更深的阴影。


  “怎么找来的?”

  另一条鲛人骂了句脏话:“他是来抓我们的吗?”


  真可怕。别的鲛人说。

  真可怕。甄姬说。


  总而言之这是很恐怖的,旁边的鲛人在说满海鲛人明哭到夜夜哭到明哭得死坏人类否?另一条鲛人说当然不会了,这不是让他们爽到了吗?


  甄姬忧心忡忡。直到深海漆黑无光的晚上,哥哥把族群里的鲛人们都召集起来,告诉大家,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把这群人类引到别的部族海域里,那么抓的是谁杀的是谁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鲛人族群之间纷争无数,深海里的厮杀和斗争比人类更加残忍。只要给这群贪心的人类透露一点鲛人的踪迹,他们可以变成最乘手的武器。


  甄姬听哥哥讲周密的计划,讲王子的船队驻扎在哪几个港口,讲如何散播那些蛛丝马迹才能骗过这位阴刻的王子,听到最后才问哥哥:“这个人叫什么呢?”


  哥哥说:“他叫曹丕。”


  这天晚上甄姬去找哥哥,突然在前面看到一个小而明亮的物体。深海里很少有什么闪着光东西,她凑近了看,那是个黄金封口的玻璃瓶,静静地悬浮在水中,被微弱的水流轻轻摇晃。


  路过的一条鲛人好奇地凑过来:“好像是人类的东西,这是什么圈套吗?”


  人类只是坏,不是蠢。有什么鱼是会被黄金玻璃钓上钩的?甄姬打量了片刻,拿起了瓶子,拔开塞子,里面是一张叠好的纸条,写满了人类的文字。


  或许是什么祭祀的仪式。他们把想要的写在纸上,扔进海里,祈祷有一位海底的神可以实现这几个字所维系的飘渺的心愿。

  她把纸条收好,想,这很像是人类会做出来的事。


  过了几天传言已经纷纷。甄姬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黄昏,有一个奇怪的人站在礁石上,离海很近,再靠近一点堆起的浪花就能拍上他的衣摆。

  

  黄昏是开始涨潮的时候,他看起来很想死。


  很奇怪的人。


  他绝对不是海边的渔民,也不是路经这里的商人。甄姬偷偷抬眼打量他,他最好不是想死在这里,否则他的尸体很可能漂到深海,死在她家门口。


  他把手上的瓶子抛出去,转头看向她:“我想在海边走走。”


  “快要到晚上了。”


  “晚上才适合散步,和我一起吧。”


  这个人带着玉佩和佩剑,身份俨然不低,却没有任何同行的侍从。他习惯走在稍稍前半步的位置,眼角余光却会下意识地扫过来,似乎是种不易察觉的打量。漫长的从日落到午夜的打量里,他却没有问过任何与她相关的问题。


  甄姬想起风闻里那个遥远的王子和遥远的名字。他叫曹丕。


  “你还不回去吗?”甄姬问他。潮水翻涌着没过脚背,她提起一点裙摆。


  他反问甄姬:“你要回去了吗?”


  “再走下去,走到半夜可能会涨潮。”甄姬指着渐渐漫上来的蜿蜒水线说:“我们是从那块礁石的地方走上来的。”


  曹丕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波光粼粼的一片水色。甄姬接着说:“已经被海水淹没了,那里,月亮影子落下的地方。”


  他的目光由远及近地顺着蜿蜒的水线,收拢成一种钦许的神情,落在她脸上:“很漂亮。”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曹丕微笑起来,“我还会见到你吗?”


  *


  在许多次的交谈里,甄姬会用一种眷眷口吻并不算反复地问起我,你第一次认出我是什么时候?


  我会告诉她,你在我面前掉下眼泪的时候。


  这是一个不起眼的谎话。因为很小,也不算不上不得体。在那次出海之前,我没有抱着任何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我唯一想到的就是我必须要给父亲带一些令人侧目的东西回来,奇珍异兽,黄金宝石,我需要点什么来博得父亲的青睐,才能握住更多的筹码。


  那天我正因为整整两个月在海上漂泊的徒劳无功而感到越来越不安。我不相信鬼神,我把很多跟大海,在这个我从未有过任何期待的时刻,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脚步声。对,脚步声。


  在因为过于空旷而显得安静的黄昏里,任何轻微响动也是突兀的。我下意识地握住佩剑,拇指按在剑柄上,转身时却发现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平常打扮,长发没有束起,她似乎很诧异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没有向她解释动机的必要,但是在与她的交谈里,我知道了她是个渔女,来给嫂子送渔具才路过这里。这也确实没错,她在我身后叫住我的时候,我看到她提着木桶,桶里有纶线和浮子。


  “……是会辛苦一点。但我母亲对她很严厉,能帮一下总是好的。”她补充道:“因为我二哥很早就去世了。”


  我并不是一个热衷于施善行的人,也没有观赏把玩别人痛苦的爱好。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前的一霎那,我在想要不要原路折返,因为我有些厌倦了无穷无尽的沙地。但她在提到了早逝的哥哥,那么走再走一会儿吧。


  她告诉了我许多事,海水涨落的时间,鱼群洄游时会经过哪几片暗滩。我甚至趁着夜色尚不深重转头看过,她身后蜿蜒的沙迹是人类的脚印,留在沙滩上,很清晰的痕迹。


  但是我想她不可能是渔女——


  她提木桶的姿势并不娴熟,交谈之间也不会为了营生而发愁,言语太轻盈、太妥帖,像山间会化作雾气的精怪一样轻巧。走过一片断崖的时候,潮湿微凉的夜风吹起她松散的长发,我看到她屡屡又屡屡地抬手将发丝虚虚地往后拨,但不是拨到耳后,好像颧骨和鬓角那里该有什么无形无状的发饰。


  张开的耳鳍。


  她是鲛人。鲛人才会同时长着人面和耳鳍。


  在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小小地诧异了一下,几乎是瞬间就接受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离谱的结论。


  她跟我说,我觉得你是一个商人。


  这或许有点逻辑繁杂,但我不认为她真的相信我是一个商人,就像我不认为她真的是个渔女。


  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之后,我继续在海滩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绪像是潮水一样被掀起又落下。


  在我们今天所谈及的这么多事里,有些是掺杂在并不像鬼神故事的鬼神故事里的细节,有些是她无意之间透露的关窍。总而言之,她似乎意有所指,并不想让我继续在这片海域呆下去。


  我当然可以放走她,把今晚当成一吹便散开的梦,为此写下许多的字。

  我更可以把她带回去,把她和她的同类交给我的父亲,鲛人肉贵,他们的眼泪更是无价之宝。


  可是她很漂亮,她的话很漂亮。


  在那个她转头看向我的瞬间,我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付诸于文字的描述,我反反复复地咀嚼着停留在舌尖上的话,在往复的措辞里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很漂亮。”


  在剩下这段重叠着夜风和潮声的散步的距离里,我开始走神,无数次地想象另一个见面的契机,明明现在就是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或许我和她会在某次夜宴的散场交换彼此的姓名,或许今年春天打猎的时候我回头就可以看到一张漂亮但陌生的面孔。但是邺城离海太远了,我也离海太远了。


  我觉得我遇到她的时机太不好了。


  很久很久之后,好吧,可能这么听起来更接近一个轶事的开头,但我接下来要说的并不是为了避免遗憾而刻意虚构的桥段。在邺城一个也有着大而满的月亮的晚上,我在睡前又突然想起这句话。当然,我也还是没有告诉她,我在那个月亮影子落在海里的深夜就已经知道她是鲛人。她把漆黑长发拨到耳后,借着帷帐里昏暗的烛光打量我,说,殿下,这好像是个轻薄的理由。


  对此我是不认同的。


 

  *

  


  甄姬没有回答他今天的问题。她想,他可能把我当成鬼了。水鬼。人原来是这样的,宁愿相信有鬼,都不愿相信有鲛人吗?


  她摊开手心,那张意外捡到的字条攥在手里已经皱成一团。她对着纸张看了很久,突然开始好奇起来,那个瓶子是他扔的,他在纸上写了什么?


  鲛人的语言和人类并不互通。她能听懂人类说的话,但是看不懂人类的文字。甄姬慢慢地翻书,从古籍里面逐字逐句地找出每个陌生意象的释义,他在用人类的文字写大海,他想象中的大海,顺着水波奔走的鱼群,钓大贝,采明珠,搴悬黎,收珷玞。


  她在满盘错综陌生的笔画之间兜兜转转,突兀地想起刻在石头上的古老教诲,对人类感到好奇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今天聊了这么多,和她想听到、想知道的没有一点关系。但她居然意外地觉得很不错,包括他说的那句很漂亮。


  并不是没有人说过她漂亮,只是称赞者都会不约而同地避开这个由头,因为这句话有点轻浮,有点浅薄,有点堂而皇之。人会偏爱一些言之有物的借口,比如你长而低垂的睫毛很好看,比如你低头说话的样子让我心驰神往,再比如我在你把手递给需要帮助的人的那个瞬间被打动了。


  甄姬想,这个人说话是很好听的,如果他想,他可以找出来一百个理由。他那么想了,于是也就平铺直叙地说出来,并不担心这句话会被这个司空见惯的原因所贬低分量,这是很少见的。

  但是她很喜欢。


  *


  之后的两个月里,我还在茫茫大海里继续寻找上古残本里才有的鲛人,尽管我的眼前就有一只鲛人。


  她有时候会出现,有时候不会,不出现的时候占多数,出现的时候占少数。我从来不觉得站在海边是一件索然无味的事,但如此疲倦的黄昏结束之后,我还是没有等到她出现,海边的散步就开始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有一位并不亲近的下属调侃我,您最近早出晚归是在赶海吗?


  我否认了。过了几天之后,我让近卫把他处理掉了。在大海上航行的船队消失一两个人,并不是引人侧目的事。这太正常了。


  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绝对不能。


  有一天晚上我写了一首诗,落下最后一个字的瞬间我就想到了我要念给谁听。我在海边等了很久,她并没有出现,第二天她还是没有出现。我一连等了好几天,直到最后一天的午夜,我糟糕地发现涨潮了。


  她是在我衣摆湿透、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她看着我的样子,一派意料之中的神情,忍着笑说:“我跟你说了半夜可能涨潮。”


  我对她说:“我想要念一些字给你听。”


  念到一半的时候我罕见地在自己的诗句里走神了,因为那个瞬间我感觉到了并不属于这首诗本身的情绪——一点轻微的后悔,我在想或许可以把这首诗写得再长一点,或许可以再多加上一句,那么这个瞬间就会被拉长几个字的长度。


  我不知道我读到了哪里,她在月光下垂着眼睛,眼睫沾湿成一片薄薄的羽翅,眼眶里有泪水。我正要伸手替她擦去眼泪。


  她眨了一下眼睛,眼泪滑出眼眶的一瞬间,凝成一粒粲然细微的光芒,熠熠生辉。


  一滴珍珠落下来,在我的掌心正中。


  *


  甄姬对自己说,你不能再去见他了。他拿到你的眼泪了,他知道你是鲛人了。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海面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船影安静地消失了。有海边的渔人在说,那个船队什么都没有抓到,只是好运气地遇到了一艘满载黄金的沉船。王子打捞上来了几百个密封的铅箱,里面全都是吓人的黄金。


  这片长久笼罩在海面上的阴霾终于被驱散了,大家都很高兴。

  甄姬想,他是不是要回去了?我还能见到他吗?


  她正这么想着,眼前突然闪过一片金色的光。


  这次上面什么也没有写,只是小船,金色的小船,在深海里笔直下坠、又慢悠悠地荡落她的手里来的小船。


  甄姬在海底的日光下端详这只光华熠熠的小船,心里想,拿金子叠纸船,扔到海里,他真的缺钱吗?


  她很难用任何有具体形状的物品去形容这位王子,或者把他和掘地三尺寻找财宝的赌徒结合起来。这个人并不算温和,对待某些话题时甚至有点不易察觉的傲慢,但他话里话外也没有煊赫的盛气,非要描述的话……对,他像一只鸟,金色的飞鸟。


  她把小船拆掉,叠成一只金色的飞鸟。


  太阳快要落下,甄姬沿着海滩慢慢往前走。沙地平整,没有士兵行军驻扎的脚步,也没有马匹走过的痕迹,宁静得像一个随处可见的黄昏。她离海岸走得很近很近,到那块熟悉的礁石前,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说辞在舌头上滚了一圈,甄姬说:“原来你在啊。”


  他既没有说“你来了”,也没有说“我等你很久了”,明明现在天色已经不算早,他也是一副很标准的等人姿态。年轻的王子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佩剑,随即抬眼看向她。


  他的目光很平静,但不是丝毫没有审视的平静。甄姬说:“我以为你跟着你的船队回去了。”


  曹丕摇头:“那你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听说你们王国有一个习俗, ”曹丕把摊开的手掌伸过来:“送给你。”


  那是一串项链。眼泪的项链。


  每一滴珍珠都被柔软的黄金完好无缺地裹起来,和蓊郁深沉的翡翠连缀在一起,当中是个小而闪亮的挂坠,一只金色的飞鸟。


  甄姬是没有听过这个风俗的:“谁告诉你的?”


  “书上看到的。”


  “什么书?”


  曹丕想了一下那本《鲛人百科知识大全》,移开视线,说:“风俗杂谈。”


  他们就沿着涨落的潮水继续散步下去,甄姬跟他聊起遥远的从未谋面的洛阳,聊起这场像海水一样连绵的战争。甄姬说:“我听说你有位堂叔很有钱。”


  “他不愿意借。”曹丕停顿了一下,问她:“他很有钱这件事连你们海里都知道了吗?”


  “也不算吧。”甄姬向他解释道:“听岸边的人说的。这里有很多渔人,我们也是会和人类当朋友的。”


  “是吗?”


  “不会有很多交集,但是会有渔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差不多这样,算是朋友吧。”


  “你吻过人类吗?”


  “什么?”她愣住了。


  曹丕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脚印:“我听说鲛人如果要长出双腿,就必须吻一个——”


  甄姬打断他:“那我吻一只鸟,我难道会长出翅膀吗?按照这个说法,一只人类被我吻了,也有可能长出鱼尾。”


  他大概从来没有在一句话的间隙被人打断过,所以有些掩饰不住的不快:“一个人类。”


  甄姬说:“没有。你可以把那本书扔了,殿下。”


  他面上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哦了一声,安静地牵住马的缰绳,高大的马也安静地走在一旁,只有马蹄轻轻落下的声音,落在沙地上,声音也是轻轻的。甄姬边走边想,如果后面有人看到这几串长长的脚印,因为会感到好奇——不,应该会觉得很好笑,有谁会牵着马来沙滩散步吗?


  甄姬思索片刻,想还有哪些关于鲛人的广泛传播的谣言接着问他:“那本书里还讲了什么?鲛人声线会迷惑人心?”

  “没有。”

  “摸了鲛人尾巴上的鳞片就要跟鲛人结婚?”

  曹丕飞快地否认了:“……没有。”


  他在说谎。

  不但书里有,他肯定还信了。


  于是在这个瞬间甄姬罕见地产生了一点想逗他的心思。她指了指左边:“看那边,鱼从海里跳出来了。”


  黄昏时候的落日流光溢彩,他有些看不清,但还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侧头看过去:“在哪里?”


  甄姬忍着笑凑过去,飞快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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